上世纪30年代,老舍在国立山东大学任教期间,曾在青岛居住了三年,在此创作了《骆驼祥子》《我这一辈子》《樱海集》等大量的文学巨著。
不管别位,以我自己说,思想是比习惯容易变动的。每读一本书,听一套议论,甚至看一回电影,都能使我的脑子转一下。脑子的转螺丝钉,虽然是转,却也往前进。所以,每转一回,思想不仅变动,而且多少有点进步。记得小的时候,有一阵子很想当“黄天霸”。每逢四顾无人,便掏出瓦块或碎砖,回头轻喊:看镖!有一天,把醋瓶也这样出了手,几乎挨了顿打。这是听《五女七贞》的结果。及至后来读了托尔斯泰等人的作品,就是看了杨小楼扮演的“黄天霸”,也不会再扔醋瓶了。你看,这不仅是思想老在变动,而好歹的还高了一二分呢。
习惯可不能这样。拿吸烟说吧,读什么,看什么,听什么,都吸着烟。图书馆里不准吸烟,干脆就不去。书里告诉我,吸烟有害,于是想烟,可是想完了,照样点上一支。医院里陈列着“烟肺”也看见过,颇觉恐慌,我也是有肺动物啊!这点嗜好都去不掉,连肺也对不起呀,怎能成为英雄呢?!思想很高伟了;乃至吃过饭,高伟的思想又随着蓝烟上了天。有的时候确是,半天儿不动些小白纸卷儿,而且自号为的人——对面是习惯的人。后来也不是怎么一股劲,连吸三支,合着并未吃亏。肺也许又黑了许多,可是心还跳着,大概一时还不至于死,这很足。什么都这样。接说一个自居“摩登”的人,总该常常携着夫人在街上走走了。我也这么想过,可是做不到。大家一看,我就毛咕:“你慢慢走着,咱们家里见吧!”把夫人落在后边,我自己迈开了大步。什么“尖头曼”“方头曼”的,不管这一套,虽然这么谈到底觉得差一点。从此再不双双走街。
明知电影比京戏文明一些,明知京戏的锣鼓专会供给头疼,可是嘉宝或红发女郎总胜不过杨小楼去。锣鼓使人头疼的舒服,仿佛是吧,同样,冰激凌,咖啡,青岛洗海澡,美国桔子,都使我摇头。酸梅汤,香片茶,裕德池,肥城桃,老有种知己的好感。这与提倡国货无关,而是自幼儿养成的习惯。年纪虽然不大,可是我的幼年还赶上了时代。那时候连皇上都不坐汽车,可想见那是多么了。
跳舞是多么文明的事呢,我也没份儿。人家印度青年与日本青年,在巴黎或伦敦看见跳舞,都讲究馋得咽唾沫。有一次,在艾丁堡,跳舞场印度学生进去,有几位差点上了吊。还有一次在海船上举行跳舞会,一个日本青年气得直哭。因为没人招呼他去跳,有人管这种好热闹叫作猴子我得我的网摹仿,我倒并不这么想,在我的脑子里,我看这并不成什么问题,跳不能叫印度登时。也不能叫日本。不跳呢,更不会就怎样了不得,可是我不跳。一个人吃饱了没事,独自跳跳,还倒怪好。叫我和位女郎来回的拉扯,无论说什么也来不得。贡着就是不顺眼,不用说真去跳了。这和吃冰激凌一样,我没有这个胃口。舌头一凉,马上联想到泻肚,其实心里准知道没有。
还有吃西餐呢。干净,有一定份量,好消化,这些我全知道。不过吃完西餐要不补充上一碗馄饨两个烧饼,总觉得怪委曲的。吃了带血的牛肉,喝凉水,我一定跑肚。想象的作用。这就没有办法了,想象真会叫肚子山响!
对于朋友,我永远爱交老粗儿。长发的诗人,洋装的女郎。打微高尔夫的男性女性,咬言咂字的学者,满跟我没缘。。老粗儿的言谈举止是咱自幼听惯看惯的。一看见长发诗人,我老是要告诉他先去理发;即使我十二分他的诗才,他那些长发使我堵的慌。家兄永远到“推剃两从便”的地方去“剃”,亮的很悦目。女子也剪发,在理认论上我极同意,可是看着别扭。问我女子该梳什么“头”,我也答不出,我总以为女性应留着头发。我的母亲,我的大姐,不都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么?她们都没剪发。
众所周知,老舍先生是“京味儿文学”的代表人物,先生作品中那些流淌在文字间,令人如临其境的京城风味,大部分来源于他各种各样的小习惯。喝茶、唱戏、养花、赏画、打拳……老舍的生活趣味,几乎包罗了传统生活中可想见的一切好玩的东西,因而人人都喜欢到先生家里做客。
创作时,老舍也有自己的习惯。在舒乙的回忆中,母亲曾对他说过多次,父亲在新婚第二日便与她约法三章:“每天早上起来不要跟我说话,我绝不是跟你吵架,我得想我那两千字(当时他的标准是每天上午写两三千字)”。先生在家时话极少,不是在想便是在写,因而作品中传递的深刻思想自然不用说,哪怕是一篇短小的散文,亦能体现出他对日常生活的思考。先生谈论起自己的习惯,于幽默平实的语言中,尽显对中国文化之热爱、对的剖析,以及对文化传统局限性的认识。
多样的习惯塑造了老舍幽默有趣的个性,更成就了他的文学风格。只有真正热爱生活,深入了解生活的人,才能将那些稀松平常的生活场景,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作品中。若要说先生作品中的“京味儿”究竟有何过人之处,那便是跳脱出了那种“身在此山中”的迷思,多了一份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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